从乔布斯说起:父亲对孩子意味着什么?

对于乔布斯，我们往往都羡慕他伟大的才华，却很少注意到，他的父亲在他成长的道路上，给予他巨大的帮助。

在我闺女三、四岁时，我曾经试图用我爹教育我的方式来教育她，希望她长大以后像我一样的自律。当然，“自律”用在我身上也许有点太严肃或者说是过誉了，我也就是在读书这方面比较自律罢了，很少有哪一天我不找本书出来看看。我并不是天生爱学习，在这个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世界里，天生不爱玩耍而独爱学习的孩子或许有，可我没见过。

我爹属于传统的中式家长，而且还属于其中最为严厉的那一款，在家里说一不二，作为村子里小学唯一的老师，甚至于在整个村子里也是一言九鼎，我还很少听说村子有孩子不怕他的。别人家的孩子是上学时才见到我爹，放学后可以敬而远之，可是我得天天“伴君如伴虎”啊。不过我爹也有异于常人的眼光，用“高瞻远瞩”来形容恐怕也不为过，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读书无用论”闹得热火朝天，而我爹却坚持让我和我哥好好念书，并且讲过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话，“任何朝代都得有人念书，你念到肚子里的书就谁也抢不走了”，这话是他从哪里听来的还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寒暑假别人家的孩子下河抓鱼逮王八、上山捉鸟偷黄瓜玩得丧心病狂不亦乐乎时，我们哥俩都被按在屋里做作业写日记看书，偶尔触犯了天条才被发配到田里地里干农活去。我爹总是威胁我俩，不好好念书长大了就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当农民，在我们那种人多地少交通不便的大山里，能不当农民而吃轻巧的公家饭是最高档次的人生，而读书几乎是通往公家单位的唯一路径。

我爹的严厉甚至是常常带有羞辱性质的管教让我记忆中的童年都是灰色的，也让我和我爹的关系一直是一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诡异模式。然而我以为这种教育方式能培养出来读书人也不失为一个成功的范例，我又照猫画虎、照葫芦画瓢，也让我闺女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多读书、少玩耍，犯规了就得靠墙站会儿，还得凶狠地教育一番。可是，没过多久，我闺女从幼儿园回家就不再冲我扑过来，而是尽量躲着我，看我时眼光也是怯生生的。

我意识到这种古板的教育方式在这个物质几乎是极大丰富的年代未必能培养出来一个好学生，反而会让闺女越来越疏远我，我只好宣布放弃这种教育方式，承认失败。思想和实践的转换不只是因为这种模式的“用户体验”不佳，同时也受益于我“捡到篮子里都是菜”式的阅读，从别人的成功和失败中获得了一些启发，这其中就包括乔布斯的父亲与乔布斯的故事。

乔布斯的父亲与乔布斯

保罗·乔布斯（Paul Jobs）收养小乔布斯颇费了一番周章。

乔安娜·谢波尔（Joanne Schieble）是乔布斯的生母，她在威斯康星大学上研究生时认识了阿卜杜法塔赫·约翰·钱德里（Abdulfattah John Jandali），约翰在学校当助教。乔安娜的父亲亚瑟身上流淌着日尔曼人的血液，是正统虔诚的天主教徒，威胁女儿说如果她继续跟来自叙利亚的穆斯林交往，将停止支付其学费。其实，约翰来自较开明的伊斯兰家庭，上的是效忠天主教和教皇的耶稣会寄宿学校，在贝鲁特美国大学毕业后到威斯康星大学读政治学博士。性格倔犟的乔安娜偷偷跟约翰跑到叙利亚玩了两个月，回到美国时发现自己已有孕在身。重病的亚瑟告诉她说胆敢嫁给叙利亚人，就断绝父女关系，而生活在传统天主教的社区里，堕胎几乎是不可能的。无奈之下，乔安娜跑到旧金山求助于一个专门帮助未婚母亲生产并安排秘密收养的大夫。乔安娜对收养者有一个要求：必须上过大学，大夫帮她找到了一个律师家庭。然而等孩子出生后，律师说他们家原本是想要一个女孩，这个男孩他们不愿意收养了。下一个收养候选人----保罗·乔布斯甚至连高中都没上完，也没什么志向，执着于当个机修工。虽然跟簿记员克莱拉婚后感情甚笃，但结婚九年仍膝下无子。当乔安娜知晓乔布斯夫妇的教育背景后拒绝签署收养协议，双方僵持了好几个星期，直到保罗书面保证将供孩子上大学，乔安娜才最终认可了这桩收养。保罗给孩子取名为史蒂夫·保罗·乔布斯。

乔布斯很早就知道自己是收养来的孩子，养父母并不对他刻意隐瞒。

六、七岁时，乔布斯有一天他坐在自家门前的草坪上，跟住街对面的小女孩聊天说起这事儿。小女孩问他：“那也就是说你原来的爹妈不想要你了呗？”据乔布斯回忆：“我突然觉得仿佛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我冲回家去，大哭。而我爸爸妈妈目不转睛地直视我的眼睛，非常严肃地说‘你一定要明白，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是我们千挑万选来的孩子’。”乔布斯认为，了解到自己是被收养来的孩子可能会让自己更独立，但他从来没有过那种被人遗弃的感觉。

“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我爸妈让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后来如果有人跟乔布斯说保罗和克莱拉是他的“养父母”而不是他的亲生父母时，乔布斯会很不高兴地反驳“他们百分之一千就是我的父母” ！在这一点上，前任美国总统奥巴马跟乔布斯的成长环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奥巴马说：“打很小时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深受宠爱，我妈妈总认为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保罗一度想把自己对机械修理的热爱和技术传授给儿子，在车库里专门给他搭了个工作台。保罗对于完美工艺的追求给乔布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爸爸的设计感特别好，手也很巧。比如说我们家需要一个柜子，他就自己动手做出来。修我家房子周围的栅栏时，他给我一把锤子，让我跟他一块儿干。”五十年过去了，这道栅栏还留在乔布斯小时候住的房子的后院和侧院周围。乔布斯一直记得父亲在做柜子和修栅栏时跟他说过的话，“柜子和栅栏后头的材料和工艺也来不得半点马虎，同样要精心，哪怕那是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父亲的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刻板，深深地蚀刻在了乔布斯心里：“我爸做起事儿来不是一般的认真，就是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不会糊弄”。虽然没有喜欢上机修和汽车拼装，但乔布斯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对细节的一丝不苟，并应用到后来苹果产品的设计和生产中，“那些用户看不到的地方也要好好做。虽然它们并不在外头，但你自己知道，那种美会让你睡个好觉。”

除了少数几次争吵，比如处在青春叛逆期的乔布期吸大麻被父亲看到，多数时候乔布斯跟父母相处得十分融洽，小时候成天跟在父亲后头。八岁那年他看到父亲在美国海岸警卫队的一张照片，“照片是在发动机房里拍的，没穿衬衫，乍一看跟詹姆斯·迪恩似的…哇哦，原来我爸妈以前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呐！”（迪恩在五十年代的美国可是风靡一时的电影巨星，以“帅、反叛、时尚”深受年轻人的追捧。）后来乔布斯事业起步之后，曾一度想雇私家侦探去寻找亲生父母，但又放弃了，他说“我不想伤害他们，他们那么爱我”。

保罗靠买卖、翻新旧汽车赚点差价过日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而家对面就住着一个很有钱的地产经纪人。“那人好像也不是很聪明，但赚到了大钱。我爸就琢磨‘那活儿我也能干’。我记得他特别努力，上夜校，考经纪证，开始帮人卖房子。”虽然那会儿美国的房地产行业很火爆，但不习惯低声下气、也做不到巧舌如簧的保罗不仅没发得了财，还陷入了财务危机。乔布斯并不责怪父亲，“好人是卖不了房子的，他不够狡猾，所以做不了销售，那不是他的性格。我很欣赏他的诚实，我为他骄傲”。

乔布斯的父母非常疼爱乔布斯，有时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乔布斯还没上学，妈妈就教会了他认字读书，结果小学头几年级乔布斯对于老师教的东西完全没有兴趣，因为他都会。于是他就上课下课都搞恶作剧，常常因为调皮捣蛋被送回家。保罗那会儿已经开始意识到了乔布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赶到学校用一贯冷静坚定的语气跟老师讲：“这不是史蒂夫的错，如果他对你们讲的课提不起兴致的话，那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你们不能老让他去死记硬背那些没用的东西，应该想办法激起他学习的兴趣才是。”

天资超人的乔布斯上小学时跳了一级，从四年级直接上了六年级，问题是社交能力并不出色的他在学校经常被普遍比他大一岁的孩子们欺侮。七年级上到一半，乔布斯要求父母给他转学，一开始父母不愿意，但乔布斯说要是不换学校的话，他就不上学了。按照他们对乔布斯一贯以妥协为主的态度，手头并不宽裕的保罗和克莱拉东拼西凑，把家搬到了一个学区更好的地方。

十七年前保罗跟乔安娜承诺一定会让小乔布斯上大学，这些年夫妇俩努力工作，省吃俭用，存下了给孩子的大学学费。高中毕业前，任性的乔布斯一开始根本就不打算上大学，但在父母的敦促下，他又开始琢磨上自己到底想上个什么样的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斯坦福大学离家不远，而且学费也负担得起，加上他还有可能拿到奖学金。“这两个学校没有一点艺术气质，我想上一所更有意思、艺术氛围更浓的大学。”最后他选中了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里德学院，这所文科大学的学费之昂贵在整个美国也是屈指可数的。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保罗和克莱拉试图说服乔布斯放弃，说这么高昂的学费他们承受不了，乔布斯的回答是如果不让他去波特兰他就不上大学了，当然这一次还是像以前一样，以他父母亲的让步告终。从后来苹果公司的创立、产品的设计来看，里德学院的教育和经历在乔布斯的审美形成过程中起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在传统的中国伦理道德下，“父对于子（女），有绝对的权力和威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孝”动天下的故事，诸如恣蚊饱血、尝粪忧心、卧冰求鲤、埋儿奉母。孩子孝顺父母当然是好事儿，但作为长辈，父母首先应该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对孩子 “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 （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虽然不能把乔布斯的成功全部归功于他的父母，但是他们对孩子无条件的爱，言而有信、勤俭持家以及在工作中精益求精、诚实待人等良好品质对于乔布斯日后的成长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乔布斯是一个特殊的例子，对于从小就特立独行的他，他的养父母对他这种“满足式”的支持让他在青春期成长了“高自尊”，也加强了他性格中的偏执和完美主义倾向，乔布斯父母这种无私的爱也成就了他，但我们也要看到，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宽容、友善、努力的父亲在成长中作为榜样，乔布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着自己在社会上的位置和商业上的能力的。

对于大多数家长来说，相信自己的孩子，像乔布斯父亲保罗那样对乔布斯自己做出的决定能充分信任并支持，这一点太难了。因为在孩子的成长中有一些关键的节点，有的时候需要大人替孩子把握，有的时候需要把决定权交给孩子，这个分寸如何把握的确很难。

如果孩子非常强烈地知道自己的爱好和能力所在，并愿意为之付出，放弃坦途去追梦，这个时候作为家长的你，能不能放手呢？

如果家长起兴动念都是对孩子的不信任，那孩子还会相信自己的能力吗？

作为家长，一定要记住我们对孩子的看法大部分来源于我们的个人经历，并意识到作为家长也是有认知上的局限性的，这时候对孩子的尊重尤其需要智慧。孩子们注定了会走跟我们不一样的路，这时候 “从长远计”就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