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学习”的本义是什么

曾被大力提倡的“快乐学习”，似乎在遭受诟病。我在网络上看到好多篇文章在否定“快乐学习”，其中还有一些名人的文章。特别是有几篇文章更是将“快乐学习”的讨论导入了阴谋论。

仔细看这些文章，发现其论述藏着几个等式。文章的观点就是建立在这几个等式的基础之上的。

第一个等式是：快乐学习＝不刻苦学习。在这个等式下，只要引用一句“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快乐学习”就不驳自倒了。但我在网络上反复搜，从没有看见一篇文章曾说过“快乐学习”不需要刻苦。持这个等式的论者有一个潜意识：不存在既刻苦又快乐的学习，刻苦就是不快乐的，快乐就是不刻苦。但实际上，在大部分情况下，“快乐”和“刻苦”这两者并不矛盾：通过刻苦努力，学到更多、更深刻的知识，其学习者感受到的快乐更多、更高。看看那些学生查到自己的中考、高考成绩，一蹦三尺又与父母相拥而泣的镜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通心透彻的快乐情绪。为什么这么快乐？因为这些成绩的取得太不容易，所以就特别快乐。由此可见，“快乐”与“苦”并不矛盾，至少是先有苦才有“后乐”吧。

第二个等式是：快乐学习＝轻松学习。持这个等式的文章也有一句常引用的古话“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有一篇文章断言：“减轻压力、快乐学习”的教改已走过头，必须要回头。我们要往“适度压力、热情学习”的方向调整，才能培育出更好的下一代。这样的论述实际上有一个隐含的判断：快乐的学习，学习负担必须很轻，学习的知识量要少、程度要浅。但凡是快乐的学习者都知道，真正快乐的学习，恰好是有挑战性的学习；而真正不快乐的学习，恰好是死记硬背的学习，无思维含量的学习。浅知识、死知识，反复学、反复练，才是真正痛苦的学习。

第三个等式是：快乐学习＝老师不管学生、不惩戒学生。最典型的表述如下：“对孩子真的要严格，孩子毕竟不是成年人，孩子还必须管教、必须惩戒，必须让他知道教育绝不仅仅是快乐的，学习绝不仅仅是快乐的！”这段话也有一个隐含的推断：老师严格要求学生，甚至动用惩戒手段，学生就不快乐。有一篇文章直接说：快乐学习就是放任自流的学习。实际上，学生的学习快乐不快乐，跟老师管不管自己、是不是惩戒自己没有必然联系。恰好相反，没有一个学生真正喜欢不管学生、班级纪律一团糟的老师，没有一个学生会在纪律一团糟的课堂上感觉到快乐。真正让学生不快乐的，不是管理和惩戒，而是不科学、不合理的管理和惩戒。

快乐是人类精神上的一种愉悦，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是由内而外感受到的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是人的一种开心、高兴的状态。总之，“快乐”是一种正面的、积极的状态，这种“正面”“积极”的心理状态，不等于“不刻苦”，不等于“轻松”，不等于“没人管”。我们提倡“快乐学习”，不是要学生“不刻苦”学习，不是规定“学习要轻松”，不是追求“不管学生”“不惩戒学生”。“快乐学习”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快乐学习”的本义，第一，是学有价值的知识。对学生来说，最有价值的知识是与他们的生活有直接联系的知识。本来这个世界是一个统一的世界，但学生在现代学校里学的，是被严格限定在被称之为“学科”的领域里的知识。这样，学校教育与学生在现实世界中的感受是割裂的，甚至是对立的。这样的学习，第一更容易碎片化，第二没有情境性，学生感觉不到与自己生活的关系。这样，学习的价值就只剩下考试了。“无价值”，这是现在学生学习痛苦的根本来源。

“快乐学习”的本义，第二，是真实的学习。所谓真实的学习，是基于问题的学习。学生在自己的生活中，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会遇到真实的疑难和困难。围绕这些疑难和困难展开学习，就是真实的学习。对初中生来说，为什么要学勾股定理？“因为勾股定理很重要。”为什么很重要？“因为它在数学知识体系中不可或缺。”但是初中生对“数学知识体系”并没有概念，所以你这句话等于没说。“无理由”的学习对学生来说“不真实”，这是现在学生学习痛苦的直接心理来源。

“快乐学习”的本义，第三，是自主的学习。在这里我主要是指学习方式的自主。不同的学生最擅长的学习方式是不同的，这一点人们已经说得很多了。但是现在我们的学校，实际上只允许两种学习方式，一是言语通道的学习，一是逻辑通道的学习。这是现在学生学习痛苦的实践来源。

“快乐学习”，是指有价值的学习，是指真实的学习，是指自主的学习。只要是这样的学习，学生再苦、再累、再被管着，都不会感觉不到“快乐”。在这一点上，教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文作者系上海新纪元双语学校校长，曾任浙江师范大学、上海师范大学教授及上海洋泾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