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耶鲁毕业的华人爸爸:我传给女儿的“家学”是历史训练
摘要:一个人杰出的成就,无法仅从家庭背景的角度来解释。但是,家教可以把孩子推上成功的“舞台“,使其潜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家庭影响对孩子的成长依然至关重要!
一个人杰出的成就,无法仅从家庭背景的角度来解释。但是,家教可以把孩子推上成功的“舞台“,使其潜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家庭影响对孩子的成长依然至关重要!
女儿11岁刚上中学,就赢得了一个新绰号——“希腊百科全书”。她对希腊史研究不少,一次,在讲征服了希腊的马其顿的历史时,有同学问马其顿的国王菲利普二世是怎么死的。老师说:“我也不知道。有谁知道吗?”女儿举起手来:“是被他的一个保镖暗杀的。”老实说,我作为喜欢希腊史的历史教授,对这一细节也不记得了。
一天晚上哄女儿睡觉时我问:“你那些希腊史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
“受你的影响。”
“怎么会受我的影响?我又没有教你,而且许多你知道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会是从我这里来的呢?”
女儿小大人似地说:“孩子都受父母的影响。你不用教我,你只要激发了我的兴趣,我自己就会去学的。”
我必须承认,女儿对她的成长,做出了相当精确的解读。
律师领袖商人……
历史训练都不可或缺
我确实一直有意地对女儿进行历史训练。这当然不是希望女儿日后能成为历史学家。很多人觉得,历史不过是些传统文化遗产的知识和修养而已,似乎派不上太多实际的用场。我却想说,历史学是年轻人的基本训练。
一次,一位兜售教辅材料的人敲我家的门,骄傲地对我展示了他的书:“看看,这里覆盖了历史课中所有的问题,按字母索引马上能够找到现成答案。”
我看他的样子是个打工的大学生,就告诉他:“我就是在大学中教历史的。我觉得学生最不需要读的,就是这些现成答案。历史训练的一个基本信条,就是教你如何怀疑、挑战这些现成的答案。不管你日后当律师、经营企业、从事政治或社会活动,这些都是基本技能。一个律师要知道如何取证,如何用证据说服法庭接受自己的观点;一个领袖要理解不同的群体和个人为什么面对一个事实会有完全不同的解读,甚至创造出不同的‘事实’来,并在这种理解的基础上塑造大家的共识。这些能力都是我们的教育中最为缺乏的。”
换句话说,历史训练可以相当“实际”、实用。
从历史著作,到“借钱不还的安妮”
我一直试图介绍给女儿一些我审读过的历史书,可惜,她大部分都没有兴趣。她只喜欢读希腊神话,特别是美国一些根据希腊神话翻新创造的儿童新作。我“放纵”着她在这方面的兴趣,最喜欢和她讨论的,便是神话究竟反应了怎样的现实。
一次,我给她推荐了希罗多德的《历史》(中文版封面如下图),这部重要的原典,记录了许多神话传说。她读了十几页就停下来,记挂着那些更加吸引她的幻想小说。我赶紧说:“那就别读了。等两三年你有了真正的兴趣再读。”
然而,仅仅是这十几页浅尝辄止的阅读,我们也进行了一场颇有深度的讨论,原因是女儿对希罗多德那著名的开场白感到奇怪,“‘我,哈利卡纳苏斯的希罗多爱德,在这里陈献我的历史’,好奇怪,不是讲讲故事就完了,却非要告诉你,‘这是波斯人讲的’、‘根据埃及人的说法’……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我问她:“你告诉过我,上周安妮向你借了一块钱从自动售货机买糖,事后一直不还。你昨天向她要,她说不记得向你借过钱。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赖账。”女儿早就告诉我,安妮是她们班里信誉很差的孩子。
“我当然相信你。你自己也说过,安妮是很缺乏自我控制的人。许多人确实会这样选择性地忘掉些不愉快的事儿。另外,她也许就是因为借得太多,真记不住,而不是有意说谎赖账?”
“噢,这确实有可能,”女儿沉吟一下。
我接着说:“看看,当人们叙述过去发生的事情时,有时会存心说谎话,有时会真心讲假话。你不是当事人,如果要想记录究竟发生了什么时,会简单地听信别人告诉你的事情吗?”
“不会。”
“想想看,希罗多德周游世界,到很远很远、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听自己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讲过去发生了什么。他难道应该简单地相信人家告诉他的事情都是真的吗?想想看,假设他来记录你和安妮之间的纠纷。他对你们两个人都不认识。他不能相信安妮,但凭什么一定相信你呀?是否应该这样记载:根据存存的说法,安妮为了买糖借了一块钱,安妮则说她根本没有借?”
“噢,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女儿恍然有悟。
于是我又继续:“不管是历史,还是我们每天都看的新闻,我们不能一听就假定那是事实,而要意识到这是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叙述,其真实性受其视角的限制。所以,我们看新闻报道,最后总有个‘某某从某某地方报道’,告诉你这就是那个人看到的东西,别人也许会看到不同的东西。”
独立思考成本能,女儿变班级调解员
几天后,女儿刚刚读完一本历史小说,兴奋地在饭桌前讲:“历史小说太好了!它告诉你历史上发生的真事,却又不用局限于事实,比如路易十四去世,我完全可以这样写,‘1715年9月1日,路易十四去世。我急急忙忙地赶向大厅,心砰砰地跳。天呀,我真是无法相信,国王已经死了!’”
我一时惊讶,确实,从历史学专业角度,这样的叙述在历史书中是不可能的,除非有日记作为基础。历史学家只能观察外在的事实,不能钻到人的脑子或心里去看那里发生了什么。小说家则可以用自己的想象填补史料的真空。
女儿的这种本能,就是历史训练的结果。很多家长不会把这种本能看作是什么大不了的技能,甚至觉得没有实际用途。但是,孩子长大后挑战陈见、以自己的调查研究建立新说,往往要从这样的本能开始。
另外,理解、说服他人,也常常要从这样的本能起步。女儿中学里小圈子很多,她自己也属于某个小圈子。孩子们平日难免有各种冲突。在这些冲突中,女儿大多能够成为创造共识的人。有些圈外人也许不那么喜欢她,却觉得她比较公道,能接受她的看法和解决方案。在我看来,这让她比较能够理解,为什么不同人根据不同的视角和利益,会对一件事情作出不同的解读有关。
警惕“答案就是书中某某页上讲的!”
可惜,我们的教育经常创造着不同的本能。即使在比较强调开放阅读和独立思考的美国也是如此。
我在大学里教历史,一次考试让学生们就教科书作者的观点回答一个选择题,结果大多数学生全答错了。我在课堂上纠正时,很多学生抗议:“我选择的答案,就是书中某某页上讲的呀!”
我把书打开:“看看,关于这件事情,作者陈述了过去学者的好几种观点,然后逐一驳斥,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问你们的恰恰是他自己的观点。你们的问题在于,觉得只要书上写着的就是事实。想想看,你能听到有人在法庭上说了一些事情就马上当事实吗?难道你不应该首先搞清楚这是公诉人说的,还是辩护律师说的吗?
如果你们想成为传统制造业流水线上的工人,那种传统历史教材确实够用了,你们可以获得基本的阅读技能,工作后有能力阅读操作规程,然后按部就班地照着去作。但是,你们来这里读大学,是希望成为创造阶层,凡事必须自己进行分析、形成结论。”
人是历史的动物。但这里的历史,不是一张简单的年代表、大事记,而是分析总结人类经验的能力。这种能力如果没有从小培养,长大就可能有麻烦,不管你干什么。如果说我有什么“家学”的话,这大概就是我传给女儿的“家学”,虽然她日后未必会成为一位历史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