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平:过度竞争的教育破坏了学生对学习的幸福感
摘要:“过度竞争”的教育极大地破坏了学生对学习的幸福感,损害了学习本身,也造成了很多学生厌学、弃学,甚至患病。“唯学历论”、“唯名校论”的观点,也完全忽视了孩子的感受和选择,让很多孩子没有了自己的主见,只受家长的摆布。
“考试是一场博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有冲过去的才是赢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口号被不断演绎、补充,成了师生们挂在口头压在心里的学习箴言。
而学习也越来越成为一场不容错、不容失的竞技。当学校里友好的学习气氛演变成恶性的竞争,班级里同学之间嫉贤妒能、以从考试“拼杀”中胜出而沾沾自喜,这还是教育的本义吗?这样的教育能让孩子感到幸福吗?
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杨东平认为,“过度竞争”的教育极大地破坏了学生对学习的幸福感,损害了学习本身,也造成了很多学生厌学、弃学,甚至患病。“唯学历论”、“唯名校论”的观点,也完全忽视了孩子的感受和选择,让很多孩子没有了自己的主见,只受家长的摆布。
一语道出孩子不幸福的原因
杨东平:对于中国而言,高度竞争化的教育对学生的影响非常大。教育就是考试,就是排名,这种教育的现实,会极大地破坏学生对学习这件事情的幸福感受。
记者:所以当青少年时期他追逐分数,跟成年之后追逐财富,是会从底层逻辑上保持一致的。如果一个人觉得追求财富是他的目标,那么当他获得越来越多的财富的时候,他会觉得幸福。但是多少算多呢?他可能多了之后还要更多。
现在的孩子们用分数去衡量、定义自身的价值。比如我考了九十九分,但还有一百分;我在这个班级集体里是第一名,但是我到更好的学校之后,是否还能继续是第一名。它们的底层逻辑似乎是一样的,这样也很难导向一个幸福的人生。
杨东平:这种概念,我们把它称之为“过度竞争”,这是对竞争的过于追求。学习不能没有竞争和评价,但是把这种竞争和评价过度化,那就会损害学习本身,这个事实是非常清楚的。
把学习变成恶性竞争
是对教育最大的颠覆
杨东平:北师大一个著名的教授顾明远,经常讲到一个小故事,他说一个孩子考了100分,结果回家以后嚎啕大哭,这个孩子说他们班还有一个学生也考了100分。
当学习变成了一种恶性竞争时,它内在的价值和乐趣就消失了,这点对于中国的家长和学生是非常清楚的,他们也都接受这个观点,但他们的问题在于学校的评价考核、升学都依靠竞争学习。这个问题更多的并不是理论性的,而是一种实践性的,就是怎样来扭转学校的这种导向。
记者:我听说现在有一些老师和一些地方的学校会灌输给孩子这样的观念:你的同学不是你的同学,而是你的竞争对手。甚至于在高考前会有类似这种“多考一分,干死千人”的宣传口号,使孩子跟孩子之间对立起来,我觉得听着就是非常可悲的一件事情。
杨东平:中国的考试竞争太严重了,都以分数作为唯一的尺度,所以就造成了很多学生行为上的变异。最严重的后果是造成了很多学生厌学、弃学,甚至是患病,他们完全感受不到人生的美好,我觉得这是对教育很大的颠覆。
中国家长的焦虑到底如何减少?
杨东平:全社会各个方面都在鼓吹“唯学历论”、“唯名校论”,完全不顾学生的实际情况,以及家庭的实际情况。
这种现象在二十年以前,其实还不是很突出。那时的每个家庭,会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和孩子的聪明程度做出一个选择。像调皮捣蛋的孩子让他去当兵,聪明的孩子去上学,这就已经做出了一个自然的分工。
那么到了现在,因为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所以每个家庭都把这个孩子当作天才来培养。这种“唯学历论”、“唯名校论”的趋势,就是在最近二十年里越来越严重。但是我相信这种情况随着我们打破了独生子女的制度,以及其他领域的就业机会、社会待遇的逐渐改善,会对学生产生积极的影响。
我们都很清楚,不是每个学生都适合学习文理科,适合上清华北大。大多数学生按照自己的本意,本来可以学其他的方向,只不过家长和社会舆论都认为不上一流的大学,那整个人生就浪费了,这些舆论逼迫学生只能去参加名校的竞争。
而且在中国的城市里,外卖小哥的学历越来越高。有一个调查显示,大概20%的外卖员时大学以上的学历,它的就业岗位跟学历越来越脱离。我相信这种现象的本身会起一种治疗的作用,而不是片面追求高学历。
在这个问题上,可能更需要改变的是中国的家长,因为部分中国的家长的短见,完全忽视了孩子的感受和选择。
著名的经济学家陈志武有一个优秀的博士生,某一天这个博士生跟教授说他准备回家不读了,因为他妈妈做个了私人基金,想让他来打理,这个博士生就非常轻易地做出了一个退学的决定。陈志武当时非常惊讶,就问他到底喜欢这个学科,这个孩子说他也无所谓,做哪个都可以。
这个故事虽然很极端,但是也有一定的代表性。其实有相当多的孩子在学业、职业的问题上是没有主见的,他们只是受家长的摆布。
所以我们今天要特别提倡,每一个孩子都要做自己的主人,在这个决定人生、专业、社会发展的大问题上必须自己拿主意,不能完全只听家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