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教育必须和军事化管理说再见

教育应该告别军事化管理，走进以“人”为本、以“生”为本的时代。拥抱这样时代的到来，需要政府、家长、学校、全社会共同努力，这也包括北大清华这样的名校在内。大学名校不仅有推动教育公平的责任，还有维护教育正义的义务。教育正义包括积极倡导并努力维护基础教育的育人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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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化管理学校已大行其道第一次听到"军事化管理学校"这个词，是在衡水中学（以下简称“衡水”）的有关报道上：整齐划一、服从命令、起早贪黑，争分夺秒、强化训练、口号震天。报道中还会有一些细节，比如有孩子因为担心来不及叠被子而三年不脱衣服；晨跑时要人贴人，掉鞋子的人很多，但没人敢停下来捡鞋；吃饭洗脸刷牙都是掐表按分钟计算；那些著名的励志口号也很让人脊梁冒冷汗：“今日疯狂，明日辉煌”；“血狼精神与我同在”。总之，军事化管理的特征是非人性化，一切为了目标。衡水给学生的目标明确：“提高一分干掉千人”。为了分数，人可以不是人，只是一台机器，甚至连当机器都需要运气，运气不好没考好，败下阵来就是一堆废铁。

衡水中学军事化管理衡水模式虽然令我震惊，但并没让我产生太大担忧。大千世界，应该容许多种教育模式。在应试教育的大潮下出个为分数而疯狂的衡水模式不足为奇。后来，衡水又和资本搅合到一起上市了，我也不以为然。资本是一个依靠速度才可以快速生长的尤物，它非常喜欢在非人性化的土壤上滋生，资本找到衡水再正常不过了。教育军事化管理让我产生巨大的担忧是从阅读张桂梅校长事迹开始的。这位坚毅的女性以殉道者精神做教育令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敬佩。她长年坚定帮助了数以千计的贫困女生考上了大学。“走出大山永远都不要回来”是张桂梅老师对孩子们告诫。我在认真学习张老师的有关报道时发现，她采用的也是“半军事化管理模式”，且带有浓烈的悲情色彩：

“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夜里12点后休息；3分钟之内要从教室赶到食堂，吃饭不超过10分钟；即使是在高温40度的炎炎夏日，学生每天也只能洗一次澡…在女高，每件事都被张桂梅严格限制在规定时间内，而她自己则永远是校园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那个人。”

《教育思想网》2021年7月1号阅读这篇报道时，还有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县里曾经想过将华坪女高半军事化管理模式在全县推广，但是没有做。”

张桂梅校长和她的学生我马上百度“军事化管理中学”，搜索结果吓了我一跳：有1千万条相关信息。军事化管理学校形式丰富：有全封闭的，有半封闭的，有侧重抓成绩的有重点抓行为的，一些省份还有此类学校排行榜。原来军事化教育模式在我国大地早已大行其道，或许资本早已潜伏其中。这让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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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化管理教育符合教育方针吗？

我国的教育方针是 “坚持教育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为人民服务，把立德树人作为教育的根本任务，全面实施素质教育，培养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国家教育方针说得清楚，教育是以育人为核心。义务教育的主体是未成年的学生，学校理应为他们创造“正常”的学习环境。所谓“正常的学习环境”包括正常吃饭、睡觉、上下课，休息、玩耍，包括学生在校期间不感到恐惧、害怕、不被羞辱。在此基础上，学校注重培养学生“认知能力、合作能力、创新能力和实践能力，促进未成年学生全面发展”（《未成年人保护法》）。我不否认军事化管理教育模式的效率。这种高强度、高训练、高集中、高竞争的模式可能在短期内会让学生的行为有所改变成绩有所提高，甚至让少数人拼搏冲刺考进北大清华。但是教育的目的不能仅以考上大学为目标，更不能把每个孩子用同一个模子塑造成考试机器而令生命无其他意义。我难以想象这类学校会培养出艺术家、科学家和思想家，我也难以想象这类学校会培养出合格的教师、有担当的官员或称职的家庭主妇，总之，我难以想象这种教育会培养出有思想、有创新精神，善思考、人格独立的新一代。

21世纪的今天，国家不仅需要身心健康、有理想、有抱负、有自信的各类人才，更需要大批善良、能建设、善生活、有独立人格的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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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化管理教育能培养出走向未来的人吗？军事化教育管理模式需要“目标”，而目标的达成通常会通过分数、升学率、绩效等指标完成。当学习被目标化后也很容易变得功利。无论是衡水还是华坪，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让学习变得功利：学习是为改变命运、是为养育他们的父母而学；学习是件苦差事，今天头悬梁锥刺股，将来方可成栋梁等等。教师不断灌输这类思想，以“保持学生学习的激情与热情”（衡水某校长语）。如此，教师就名正言顺地扼杀了学生真正的“学习内驱力”。孩子一页页读书一堂堂上课，也就一点点丧失学习本应带来的快乐和趣味，进而麻木，最后学而就厌。学习既然是功利的，那么当学习达到或无法达到目的时，学习也自然就变得无用。于是，我们可以看到中考高考后学生撕课本扔向天空的一幕，可以看到考上大学后学生再无学习动力的情景，也可以看到很多国人走出校门就一辈子再也不碰书的生活。当我们培养的学生将“学习”与“考试”作为唯一链接时，他们也就同时丧失了终身学习的欲望和动力，并丧失走向未来的能力，而国际21世纪教育委员会在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交的报告中明确指出：“终身学习是21世纪人的通行证。”当我们的后代不具有未来核心竞争力时，我们国家何谈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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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化管理教育是贫困子弟走出大山的救命稻草吗？据说衡水中学在浙江挂牌时遭到了浙江教育厅的叫板：“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学校。“浙江霸气，毕竟是我国素质教育大省，有GDP撑腰。我上网查了一下，衡水此前在全国包括云南、四川、河南在内的7个教育资源相对贫乏的省已有17所学校，这些学校在当地招生情况不差。事实上，家长对这类学校趋之若鹜，不仅衡水学校一位难求，华坪出名后也一位难求。我有理由担心，张桂梅老师成为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后，“军事化管理模式能帮助贫困地区孩子改变命运，毕竟高考是他们唯一出路”一说会更流行，甚至有可能让这种教育在全国贫困地推而广之或加以效仿。此景让我心忧。军事化教育管理一旦得到“道德”的加持，会变得更加堂而皇之。

美国也有一种被中国人称为“美国衡水”的“应试学校模式”叫 “Knowledge is Power Program”“，即”知识改变命运学校“模式，简称KIPP。KIPP学校也以帮助穷孩子考上大学为努力目标，师生也会加课加班补习，在全美20个州有上百所学校。

KIPP 官网我没有参访过KIPP，但是从官网看，KIPP师生的精神面貌与“中国衡水”大不同，他们充满了阳光和欢笑。KIPP也有严格的时间管理和行为管理，但学校一切是以“尊重学生”为前提的。KIPP有个理念叫“All the children will learn", 即“所有孩子都想学”，学校以激发学生学习兴趣为出发，激发主动学习；其次，学校还有一个著名的口号是“work hard，be nice 努力学习，好好做人”，显然学校强调努力学习但不忘育人根本。在育人理念下，学生努力学习，也可以取得不俗成绩。KIPP学校虽然都是来自低收入贫困家庭，但上大学比例高达八成。

KIPP课堂有何种需求，就有何种教育。但21世纪的今日，任何教育都不得以 “学习”之名、以“改变命运”之名、或以“人才培养”之名，违背“育人原则”，不能急功近利，不能以摧毁儿童终身学习兴趣及能力为代价，也绝对不能以牺牲儿童的正常生活和身心健康为代价。因为，孩子是我们的明天。教育应该告别军事化管理，走进以“人”为本、以“生”为本的时代。拥抱这样时代的到来，需要政府、家长、学校、全社会共同努力，这也包括北大清华这样的名校在内。大学名校不仅有推动教育公平的责任，还有维护教育正义的义务。教育正义包括积极倡导并努力维护基础教育的育人原则。（作者 肖诗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