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永刚：创新人才是培养出来的

钱永刚， 钱学森之子、高级工程师、中国航天钱学森决策顾问委员会主任委员、西安交通大学钱学森学院荣誉院长、南京理工大学钱学森学院名誉院长、北京十二中钱学森学校名誉校长。

谈“钱学森之问”：破解关键在于形象思维培养

2005年，温家宝总理看望钱学森时，钱学森发出了众所周知的“钱学森之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

十几年来，为了破解这道艰深命题，教育界乃至全社会都在共同努力。

在钱永刚教授看来，当前学校的基础教育，往往都是重逻辑思维的训练而轻形象思维的训练，而通过研究父亲钱学森生平，以及一系列的教育观察和思考，尤其是通过钱学森班的实践，都有力地说明：形象思维的培养和积累是日后创新的前提和必要条件。

“我们要真正明白，高中教育是基础教育，与其急于强调创新人才培养，不如实实在在地为创新人才的成长打下一个好的基础。”钱永刚将其归结为“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一个人受到一定程度的形象思维的训练和培养，积累到一定程度，量变发生质变，想挡都挡不住。”

“我的爷爷是个很有思想的人。”谈起父亲钱学森的成功，钱永刚认为祖父钱均夫的做法值得学习：在钱学森少年时，每逢寒暑假，祖父总是想尽办法让他“玩乐”，包括吹口琴，画画，摄影等，学做饭等，让他得到形象思维的训练。“一开始我父亲并不理解，他认为做饭不难，做熟就好了，而爷爷教导父亲，把菜做熟只是第一个层次，更高的层次还要求学会搭配，几个菜摆在一起要色香味俱全，要荤素搭配、营养得当。”得益于这种训练，钱学森烧得一手好菜，在国外，大家都争着吃他做的菜。

谈创新：“创新人才是培养出来的”

“技艺可以学习，创新则重在培养。”钱永刚如此定位创新。在他看来，创新型人才的培养不可能一蹴而就，大多是不经意间培养出来的，人的创造性和创造力从形象思维的培养和训练中来。基础教育作为培养创新型人才的第一阶段，重点在于为创新型人才的培养夯实基础，其中又以大力加强课外活动项目和促进享受全方位教育两个方面为主，目的在于构建良好的教育生态，保障人才创新培养。

“教育问题的破解，首先需要大力加强课外活动项目，尽可能多成立一些形象思维培养和训练课外活动小组。”钱永刚建议大量增设书法、朗诵、歌舞、摄影、曲艺等课外活动，因为这些都有助于培养学生形象思维，尽管不直接体现在高考分数中，却长远服务于学生，绝对有益于学生的人生路。

“基础教育的突破，还要立足享受全方位的教育”。这一点，包括完善课程体系，打破文理分科，强化通识教育。钱永刚向记者讲述起自己当年学习的情形：上中学时，新发的语文课本，到老师讲课的时候已经翻了多遍。每当老师问到是否预习，回复的都是“预习了，早就看了！”老师还没有安排背诵的任务，同学们却张口就将好的段落背了出来。“大家认为上语文课是一种享受、一种教育，为什么？篇篇都是好文章，篇篇都喜欢看。给老师美得不行，直说‘孺子可教’，弄得我们全班哄堂大笑。”

“这些工作都不能一蹴而就，但也不能无所作为。人才的培养不仅是大学的责任，而应从幼儿园、小学开始抓。”把钱学森精神引向中小学正是探索之一。带着这种认知和使命，2005年5月12日，时值钱学森归国50周年，北京市海淀实验中学率先在全国中学创办第一个“钱学森班”。

此后，“钱学森班”在国内几十所大中小学的先后成立，对创新人才的培养进行了探索。截止2019年11月，已经共计开设50个“钱学森班”（还有4所钱学森学院、5所钱学森学校），遍布国内20多个省市。“我们的目标，是到2021年，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年时，实现‘钱学森班’在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全覆盖。”钱永刚如是说。

“钱学森班”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钱学森本身所具备的教育和引领意义，尤其是其创新精神和科学家精神。“钱学森班的学生潜意识中是感到很自豪的，他们互相督促，谁也不准掉链子。”他举了个例子：其中一次，学生们参观火箭发射基地，有感而发，意犹未尽，特别向语文老师“请示”作文不要命题，写出了一组《参观火箭发射》的好文章，并被选登在了《北京青年报》。

谈父母：“身教”是最可贵教育

“他们的教育，简单说就是身教重于言教。他们很清楚，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你要让孩子做到你自己必须做到。”钱永刚坦言，小的时候，面对着父母亲的作为，自己当时看不懂，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们不说，就是相信孩子的观察，相信孩子总有一天会懂，今天不懂没关系，明天不懂也没关系，后天就懂了，长大就懂了。”

这种“身教”而非絮叨，成为钱永刚最可贵的财富。更让钱永刚觉得庆幸的，还在于家里所形成的读书氛围，“爸爸妈妈都念书，不看电视，孩子也学他们，我们也念。”父母亲培养了他爱读书的习惯——不仅读课本，而且读大量课外书，而这些课外书是非功利的、无目的的，让他对生活形成兴趣、爱好。“我觉得人一定要读无功利书，看得足够多，见识、谈吐、水平就会发生改变。”正因此，年愈70岁的钱永刚仍然对生活充满了好奇，说起区块链、5G等也是信手拈来。

除了培养钱永刚爱读书的习惯，父母的爱国奉献精神，也始终提醒着钱永刚要低调做人、淡泊名利。“很多人都觉得，钱学森的成就源于他学识的渊博，但是我隐约觉得，对又不对，其实钱学森能够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和他的政治素养、强国梦是分不开的。”

近些年，媒体上有不少钱学森淡泊名利、无私捐助的事迹，钱永刚讲了其中一个：1985年，美国总统的科技顾问基沃斯访华，目的之一是代表美国政府邀请钱学森访美交流，提及已和美国国家科学院、国家工程院商定，只要钱学森前往美国访问，就授予他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和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的称号，并决定授予钱学森国家勋章，以表彰他的杰出贡献。“在一般人看来，这个筹码可以说是特别高了，但是钱学森不为所动，没有去。”钱永刚说父亲钱学森是他的榜样，“无论是读书，还是淡泊名利，他们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永远都是不说，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让我知道，世间有人对名利就这么潇洒、就这么淡薄。” 

谈教育：校长需要有宏观视角、微观体察

“要打造世界上最先进的教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钱永刚谦虚地称自己是“教育的门外汉”，他强调，现在社会发展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教育也得到了提升，但也要认识到，与发展国家比，包括课程教材、教育手段，以及教育理念的建立和培养，我们的教育都是有差距的。

要走好接下来的路，“承认不足，提出希望”是核心和方向。“我们要勇于承认应试教育给我国教育带来的负面影响，而非鸵鸟钻沙、视而不见，这不是一个现实的正确的态度。勇于承认错误，才能勇于改正错误。”钱永刚强调，每个校长都应该针对现行教育上存在的不足提出可落地的改正办法、措施，而且既需要有宏观视角，也要有微观体察。“讲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反思，并看到国际上先进的教育理念，以其指导来使得中国的教育能够更快‘取得突破、示范全国’”。

钱永刚希望，无论是教育者还是受教育者，都能努力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最后，钱永刚寄语中国教育：我们一定要下决心，在为国家培养创新型人才的路子上，要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