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孩子会不会赢在起点，输在终点？

家长们总是喜欢说“赢在起跑线上”，但我会有这样的疑问，如果前期过分透支了孩子的能量，最后会不会“输在终点”？ 

我们的孩子会不会赢在起点，输在终点？

现行教育模式的成就有三大方面，首先就是全社会普遍地高度重视教育，其次是我们的应试能力世界领先。据我所知，在几次PISA测试中，上海的学生就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最后就是我们的高等教育大众化，越来越多的学生可以走进大学的校门，接受高等教育。

这是现代教育模式的成就，但代价是巨大的，也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危机。首当其冲的，就是学生的身心健康问题。

不可否认，大部分孩子的睡眠时间、户外活动时间是不足的，尽管教育部已经对此提出了要求，但真正达标的孩子还不多。家长把孩子送进了一流的学校学习，最后他们的精神却崩溃了，这是得不偿失的。

当然，我并不是反对应试，支持家长、老师一味地“放养”孩子。应试是需要的，但可以换一种模式吗？

比如，就语文教育而言，如果老师一个学期扎扎实实给学生讲好几篇文章，从谋篇布局到遣词造句，让孩子充分地理解文章的深意就已经很好了。到了高三再启动应试模式，让孩子带着饱满的精神，对学习的热爱，进入“应试游戏”的模式，这样是不是效果会更好呢？

家长们总是喜欢说“赢在起跑线上”，但我会有这样的疑问，如果前期过分透支了孩子的能量，最后会不会“输在终点”？ 

我们的教育有时候只问一个孩子的表现，而不在乎他的为人。现在的老师和家长喜欢去问孩子“你将来要从事什么工作”，但不太去问孩子“你将来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当今社会的年轻人信奉力量，都渴望要“赢”，这样的情绪带来的影响就是家长极度焦虑，由此造成的悲剧屡见不鲜。

这样的家长传递给孩子的是负担，是“有条件”的爱。那些不计代价为孩子的教育出钱出力，为了买学区房甚至可以“散尽家财”的家长，就像是赌徒，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不成功，然后把对自己人生的不满施加给下一代，要求孩子代他们扳回一局。

这样的家长，对“成功”的理解是错误的，他们把成功看作是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身份、等级，同时要求孩子必须要代替自己实现进步，或者至少不能后退。

于是，教师就成为了最辛苦的职业。 

我们的家长正陷入严重的“化约主义”

问题出在哪了？

我们可以来反思一些“化约主义”的逻辑。什么是“化约主义”？就是把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简化为一件事情，听上去好像两件事很像，但扭曲了事物本身的面目。

我们可能会说工作就是为了赚钱，这好像没错，但这么说损失了工作的很多意义，尤其是劳动本身的意义。马克思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如果我们只是把工作简化为赚钱的工具，这就是化约主义。

家长的化约主义就是，认为孩子的幸福生活就是要出人头地，而出人头地的标志就是有钱、有权，要去做官、做明星、做大富翁。

成为前两者的难度比较大，还需要一定偶然性，成为有钱人相对简单，有一份高薪的工作就可能达成，而要获得高薪工作，必然就需要一个名牌大学的文凭，于是我们就看到家长们为孩子的教育问题穷尽心力。

造成这样的结果，与时代的大环境有关，与现代性有关，与我们用数量化的方式理解世界有关。可量化财富的多少压倒了不可量化的、地方性的人的品格成为了我们判断一个人成功的标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教育培养屈从于功能、屈从于选拔，而选拔就是让那些可以普遍化的制度达到最优，最后把孩子们送进好学校。

我们要关注要培养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

就教育而言，这显然是不正确的，怎么办？

我们要恢复全面发展，也就是人的发展，转变教育模式，从一个哲学性的反思视野开始，始于从前发问，从我们最开始的问题发问。

这不是在讨论家长应该“鸡娃”还是“放养”，我认为二者并没有高下之分，我们也不是要讨论应该偏重应试教育还是素质教育。

从根本问题上，是“学以成人”还是“学以致用”。学以致用，原本是一个很好的词汇，但今天我们却把它理解得很狭隘，这就是化约逻辑造成的。

我们的学生、老师和家长如果能够关注学生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那么我们的环境就会大不一样。

在方法论层面，教育界对于老师有两种比喻，一种是中国人习惯把老师比作园丁，还有一种是把老师比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我认为把老师比作园丁更好，每一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都有自己的成长节奏，都有自己的个性，园丁的作用就是让每一个孩子都能茁壮成长，哪怕这些孩子属于不同种类的植物。

我一直希望我们的语文教育可以非常友善，以非常有效的方式展开，让每一个孩子都能懂得别人在说些什么，写出有生命的、有温度的、能够清晰地表达观点的文章，我相信这是可以做到的。

我今天讲的是问题的看法以及一些反思，在这个反思中我们要从根本性的问题出发，我们要把孩子塑造成怎样的人，这些孩子们长大后是什么样的，我们的国家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注：2021年12月5日,上海高校“立德树人”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华东师范大学语文教育研究中心、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在华东师范大学闵行校区樱桃河畔举办以“语文之美 教育之责”为主题的第五届语文教育论坛。刘擎教授发表了《双减政策与教育模式的转型》的主题报告，本文根据现场发言整理。